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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傷疤 (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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欺負?”

元邕對石元帥素來敬重,聞言忙從房梁躍下,金定瞧他一眼,坐回去得意地笑,元邕氣不過對石元帥說道,“金定將我給我的王妃寫的書信全藏了起來,石元帥給評評理。”石元帥嗯了一聲,“本帥也未給玉奴寫過信,於將士家眷而言,收不到任何消息,便是最好的消息。”

金定更加得意,沖著元邕揶揄得笑,元邕心想,那是你們不會寫,爺給青鸞的書信,充滿情趣,除了甜言蜜語,有對過往的回憶,還有對以後的向往,青鸞看了保準心花怒放,青鸞也不象你們,害怕收到不好的消息,因為她知道,爺一定會平安回到她身邊去。

元邕今夜鬧了脾氣,雖礙著石元帥顏面,沒有再出言與金定做對,卻心不在焉魂游天外,石元帥回頭瞧瞧漏壺,“今夜就到此,明日另行相商。”元邕如蒙大赦起身出了帥帳,石元帥看一眼金定,“藏了別人的信,可是不對。”

金定也不敢反駁石元帥,恭敬說是,出了帥帳不見元邕人影,路過他軍帳外,但見燈火通明,金定拍一下額頭,難道我做錯了?要不?明日將信一並寄給青鸞?

元邕在燈下提筆給青鸞寫一封長信,方消了氣,草草洗漱過來到床前,將青鸞的肚兜覆在枕上,臉埋在枕間睡了過去。

次日將信交給了金定,咬牙道,“都交給金定一並保管,別偷看啊,也別弄丟了,人在信在。”金定撲閃著眼,“要不……”元邕擺擺手,“維持原樣就好,省得一朝改變,徒惹青鸞揣測。”金定搓著手,“我跟青鸞去信認個錯。”元邕搖頭,“桑金定,勿要節外生枝。”

金定歪頭瞧著元邕背影,摸了摸鼻子,覺得似乎有些理虧,追著元邕問道,“你說,青鸞知道了,可會怪我?”元邕回過頭,“你這樣做的時候,可否對自己有過這樣一問?”金定撓著頭,“這樣,你可以懲罰我。”

元邕嗤了一聲,“有二哥與青鸞護著你,我敢嗎?”頓住朝著金定招招手,“要不?罰你陪我二哥一輩子?”金定嘿嘿笑了起來,“那不是懲罰,那是獎賞。告訴你啊,我跟青鸞說過,要活捉了符離回去跟皇上討要靜王為夫。”

元邕哈哈笑了起來,“這主意不錯。”金定蹙眉道,“可是,活捉符離談何容易。”元邕皺一下眉,“也不是沒有辦法,咱們擇機行事。”

☆、110. 朱砂痣

太子被禁足後,葉蓁頻頻帶著皇長孫入宮,以期軟化皇帝,這日進了坤寧殿,皇帝正與皇後說話,葉蓁一喜,皇上多日不曾踏足坤寧殿,功夫都白費了,看來今日來得正好。

皇後身旁的蘇姑姑攔住了她的腳步,笑說道,“皇上剛來,面色不悅,吩咐了任何人不準進去。”葉蓁頓住腳步,沒進去卻也不走,就聽皇帝說道,“二十多年前皇後身旁有位姓魏的彤史,皇後可記得?”皇後頓了一下,冷淡說道,“那麽多彤史,不記得了。”

“和英兒的母嬪林嬪一起侍奉皇後的,也一起侍奉過朕,皇後忘了?”皇帝追問道。

皇後哦了一聲:“她啊,皇上挺喜歡她的,可惜她命薄,替我到定慧庵送些香油錢,竟摔落山谷,死了。好好的,皇上怎麽想起她來了?”

皇帝笑笑:“前些日子林嬪忌日,靜王祭奠後進宮,說從未見過母嬪的模樣,想讓宮廷畫師畫一幅林嬪的畫像,以寄托追思,朕準了,畫師根據景姑姑的描述畫了畫像,宸妃一看就笑,說景姑姑老糊塗了,記錯了,這分明是魏彤史,不是林嬪。朕猛然間想了起來,魏彤史心思靈巧甚合朕心,最妙是後背上有三顆朱砂痣,白雪紅梅……”

葉蓁心中一沈,太子後背上也有三顆朱砂痣,就聽皇帝又道,“且不知為何,朕瞧著她的畫像,突然就想起了太子。皇後剛診出喜脈的夜裏,就傳來了魏彤史摔死的消息,朕閑晦氣,也沒讓人尋找屍身,唉,是不是狠心了些?還有林嬪,水邊姣花一般,這樣一雙姝麗,偏偏短命。”就聽咣當一聲,似乎是茶盞摔在了地上,然後聽到皇後尖聲吩咐,“來人,將這些打掃幹凈。”

隨後聽到皇帝的腳步聲,葉蓁忙忙躲避,就見皇帝大步而出,斂著眼眸辨不清喜怒,行在丹樨上突回頭喚一聲蘇姑姑,問道,“你侍奉皇後最長,太子出生時誰接生誰記檔,還有太子的乳娘,如今都在何處?”蘇姑姑低眉順眼道,“奴婢是太子殿下出生後進宮的,不知太子殿下出生時的事,太子殿下的乳娘倒是記得,是姑蘇人氏,太子殿下入學堂後,乳娘就返鄉了。”

皇帝嗯了一聲,轉身疾步走了,葉蓁看向蘇姑姑,蘇姑姑搖頭:“皇後娘娘心情不好,殿下改日再來吧。”

下了坤寧殿丹陛階,葉蓁思忖著咬牙,又是靜王,宸妃那兒定與楚青鸞脫不了幹系,當日摘星樓就是這二人一唱一和,將太子逼至險境。可皇後都沒有法子,自己又能如何?想想太子豢養的幕僚與平日來往密切的官員,竟是束手無策,只知日日上表,說什麽穩固國本之類的廢話。

葉蓁看一眼懷中的皇長孫,想起皇帝的話,若皇上再對太子出生起疑,豈不是雪上加霜?行經福寧門,就聽有中官帶著喜氣大聲喊著:“捷報捷報,邊城傳來烽煙,我軍大勝烏孫,正趁勢追擊。”

皇帝聞聽從福寧殿快步走出,面帶喜色大聲道:“傳令犒賞三軍,石元帥封千戶侯,桑先鋒封五品龍威將軍,其餘將士加封賞賜,讓兵部擬了折子呈於朕。至於邕兒,朕的邕兒,執意留在邊城與將士同生共死,機智無雙英勇無匹,朕反倒不知該賞些什麽,似乎這江山天下給了他,也不為過。”

葉蓁的心撲通通亂跳,皇帝誇獎三郎,她自然為三郎高興,她也認為三郎比太子好出百倍,可是若三郎做了太子,豈不是便宜了楚青鸞?

她回到東宮,疾步來到太子面前,太子正摟著九兒飲酒取樂,葉蓁吼一聲滾出去,九兒不動,葉蓁看著太子,“我今日進宮,殿下不想聽聽宮裏的事?”太子一笑,“是天大的事嗎?”葉蓁咬了牙,“不錯,你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,這算不算大事?”

太子對九兒擺擺手,九兒方扭著腰出去了,葉蓁冷笑道,“殷朝軍在邊城大敗烏孫,皇上說懷王機智無雙英勇無匹,將江山天下給他,也不為過。”太子舉著酒杯略帶些醉意,“他打了勝仗,父皇一高興就那麽一說。元邕想做太子,那是做夢,我是嫡長子,他的母嬪地位低微……“葉蓁打斷他,”太子的生母,好象只是位彤史,連個封號都沒有。”

太子楞了楞咬牙道,“賀葉蓁,你瘋了?造這樣的謠。”葉蓁指著他,“太子後背有三顆朱砂痣,被說成是真龍轉世,可今日皇上說,皇後宮中曾有位魏彤史,背上也有三顆朱砂痣,還有,皇上說,瞧見魏彤史的畫像,不知為何就想到了太子。如今終於知道,太子為何與皇後一點也不相象。”

太子手中酒盞擲了過來,葉蓁偏頭躲過,“若想保住儲位,你最好盡快設法。”太子哼了一聲,“父皇中秋送了月餅,可沒過幾日,就有人給父皇呈上我變賣的一座石雕,我以為一座石雕不起眼,父皇痛斥之後,我才知那石雕是天聖皇帝所作,父皇珍愛,在我弱冠之年賞賜給了我,靜王分明是存心與我做對。”

葉蓁冷眼瞧著他,“不錯,靜王存心與你做對?你又能如何?”太子咬牙道,“這個癱子,本宮從未將他放在眼裏,不想他這些年秘密籌謀,如今想要對付他,方知其勢力遍布羽翼已豐,他再如何也是個癱子,最可惡的是元邕,借著軍功壓制我,我給符離去信,想要效仿上次裏應外合,卻如石沈大海。”

葉蓁咬牙道,“如今邊關石崇信領兵,豈容你私自通敵?他們早已防著你了。”說著話,拿起香爐前一支線香,過去摁住太子的肩,“你可想躲過身世之危?我倒有個主意。”

太子打出生就冊封,這些年高高在上一路坦途,最近遭遇些責罰,便有些意志消沈,一聽葉蓁有主意,笑道,“說說看。”嗤啦一聲,葉蓁扯開他的衣帶,扒下衣袍露出後背,照著一顆朱砂痣狠狠摁了上去,太子啊一聲大叫,竟有些興奮,趴在榻上道,“蓁蓁,將三顆都燙了去。”

葉蓁舉著香,見太子狗一般趴著,不由滿心厭惡,挪過香爐再拿一支香,照著另一顆又摁了下去,太子背上冒出青煙,滋滋作響,葉蓁想起與太子成親後種種不稱心,燙得深而用力,三顆都燙了下去,太子額頭冒出冷汗,疼得顫抖著,卻又興奮不已,捉住葉蓁的手連聲喊著蓁蓁。

葉蓁瞇了眼享受報覆的快感,又拿一支香笑道,“我要給殿下燙九個戒疤,若皇上問起,就說是心中有佛,時時為帝後祈福。”太子抽搐著連聲說好,直至昏死過去,不知是疼還是興奮。葉蓁也疲倦了,瞧著太子的後背怔怔發楞,緩緩坐了下來散了渾身力氣,以前只是零星聽說太子的怪癖,今日方知如此嚴重,這樣一個人,就算保住儲位做了皇帝,能保住帝位嗎?以三郎如今的做為,這江山天下恐怕早晚是他的,自己將來能指望的,似乎只有他了。

怪只怪當初意氣用事識人不明,派到同文館那個小丫頭沒頂上用,只給她帶來一句話,說那楚青鸞聽到她給三郎送披風,不怒反笑,她甚至有些驚喜,說不是信,是披風。她為何對書信如此擔憂?

葉蓁凝神細思,任由太子裸著後背昏睡,九個新燙出的香疤猙獰著整齊排列。

突然起身來到門外大聲喊著廖姑姑,廖姑姑小跑步過來,葉蓁咬牙吩咐道:“派人去趟姑蘇,太子的乳娘,便了結了吧。”

廖姑姑應聲說是,葉蓁一聲冷笑,“東宮裏這些人,與太子同床過的,看過太子後背的,一個不留。”

廖姑姑楞了楞,“除去雲側妃與許多姬妾,還有端正些的宮女……”葉蓁一咬牙,“全部,一個不留。”廖姑姑抖著手,葉蓁笑道,“怕了?既如此,我與太子帶著皇太孫前往別宮,廖姑姑與幾名心腹跟著去,此處一把火燒個幹凈,就說九兒與雲氏爭風放的火。”

是夜,東宮火光沖天,若非撲滅及時,就要連累一墻之隔的皇宮,皇帝大怒之下,聽說太子與皇太孫適逢去了別宮,安然無恙,不由松一口氣,想想數日來對太子的苛刻與懷疑,不由動了惻隱之心,自責不已。

次日青鸞去了靜王府,憂心局勢逆轉,靜王搖著頭笑:“大廈將傾,扭轉只是暫時,父皇派人安撫太子,並僻出延和殿給太子居住,不過,父皇並未召回前去姑蘇的人馬。”

青鸞的心裏到底還是有些擔憂,給元邕去信述說擔憂,夏末秋至,堪堪已入十月,殷軍再次大勝烏孫,將烏孫驅離殷朝疆域,皇帝聞捷報大喜,元邕趁機給皇帝遞了密函,正是太子意圖聯絡符離的書信,皇帝剛剛動搖的心定了下來,嚴禁大臣為太子求情,並再次下令不許太子涉足朝堂,青鸞方放下心來。

☆、111. 馬夫

剛進臘月,傍晚時分突將鵝毛大雪,青鸞依然沒有適應東都的嚴寒氣候,十分畏寒,裹了狐裘圍著火爐看書,看會兒書扭頭展開幾案上的畫軸,瞧著直笑。

三日前剛收到消息,殷軍大勝烏孫,符離已寫下降書,那麽,懷邕臘月二十三之前,能趕回來吧?手指撫上他的眉眼,近半年苦苦相思,諸事無心去做,終於能盼到他歸來。

珍珠裹著雪花沖了進來,大聲嚷道,“姑娘,不好了,靜王府來人,說是靜王不好了。”青鸞心裏一沈,靜王身子弱,冬日嚴寒更是辛苦,可前日裏還好好的,難道是聽說打了勝仗,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便散了?青鸞胡思亂想著,動作飛快,裹了狐裘披了鶴氅就往外跑,腳下打著滑,卻楞是沒有摔倒,珍珠追也追不上。

青鸞越過門口小轎,一口氣飛快奔跑著,進了靜王府到了靜王寢殿,幾位老仆正在廊下轉圈,青鸞劈頭蓋臉問道,“可請了太醫?一定要請提點大人來。”老仆看她兇神惡煞,指指屋中訥訥說道,“提點大人來了,帶了好幾位太醫,正一起商討。”

青鸞匆忙邁步進屋,斜刺裏一個黑影疾步朝她走了過來,堵在了門口,青鸞手一揮蹙眉道,“勿要擋道。”那人喚一聲青鸞停住腳步,青鸞沒有聽到,只嗅到一股馬糞味兒,捂一下鼻子厭惡道,“馬夫去賬房領賞銀就是,勿要在此熏壞了靜王爺。”

那人倒吸一口氣,青鸞已從身旁沖了過去,奪門而入。靜王仰面躺在榻上氣若游絲,臉色泛著青白,嘴角帶著些血絲,青鸞手顫了起來,難不成吐血了嗎?擡頭看向圍桌低聲議論的幾位太醫,喚一聲提點大人,問道,“如何?”提點忙起身拱手,“臣等已診過脈,王爺這是急火攻心,以致吐血暈厥……“青鸞擺擺手,”不用告訴我病情,我只想知道,可有性命之憂?”

提點忙道,“臣等商量著先施針,待王爺醒來去了心火,即無大礙。”青鸞蹙眉,“心火?剛剛又說急火攻心,寒冬臘月,哪來的火?”提點想說話,眼睛往外一瞄,搖頭道,“臣等只是判斷,具體緣由未知。”

青鸞撤開身子,“那就施針吧。”提點忙道,“最善施針的丁太醫,剛剛沒被捉來,這會兒……”門外迅疾響起馬兒的嘶鳴聲,青鸞聽在耳中只覺聒噪,揚聲吩咐道,“珍珠,快些去請,命侍衛騎快馬。”

珍珠喚一聲姑娘,青鸞氣道,“去辦就是,恁多廢話。”珍珠的話咽了回去,青鸞瞧著靜王,二哥啊二哥,金定馬上得勝凱旋,你怎麽偏偏就病倒了?這些日子天天去後園,盼著梅花開,又怕梅花開,憂心金定回來,梅花就謝了。

太子生世的人證在我們手上,我們只等著他們歸來,萬事俱備只欠東風,二哥怎麽就病倒了?

青鸞也顧不上避嫌,為靜王加了厚被,又擰了熱巾子為他敷臉,待要伸手探一探額頭,門被大力推開,一個白胡子老頭顫巍巍被搡了進來,提點驚呼一聲丁太醫,這丁太醫天寒地凍只著了單衣,哆嗦著看向太醫院提點,提點忙挪了爐子過來,青鸞將自己鶴氅扔過去,瞥他一眼道:“捂熱了再施針,雙手如此抖顫,再紮錯了。”

丁太醫指尖未捧著青鸞鶴氅,就聽刷得一聲,鶴氅被奪去,丁太醫手上多一件棉被,老頭將自己裹了,抱著火爐又哆嗦一會兒,一口氣喝兩盞熱茶,方說道,“好了。”青鸞嗯一聲,冷眼瞧著他,“若針灸後靜王還不醒,小心你的腦袋。”

丁太醫篤定道,“但請懷王妃放心。”鎮靜打開包袱拿出針囊,攤開來露出一根根細白的銀針,丁太醫抽出一根,凝神照著靜王人中紮了下去,手指拈壓著一點點加深,靜王依然昏迷不醒,丁太醫觀察一會兒,一手捉住靜王右手,另一手又拿一支銀針,五個指尖迅疾依次點過,手掌一推,五個血珠冒了出來,然後是左手,左右手放血後又觀察一會兒,靜王依然不見動靜,丁太醫轉向他的雙足,青鸞抿唇強忍著制止他的沖動,看他給靜王十根腳趾尖也放了血,然後又定定觀察靜王。

青鸞忍無可忍,“依然不醒又如何?全身放血嗎?”丁太醫捋一捋胡子,“依然不醒,百會穴放血,定能醒來。”

眾位太醫齊聲吸氣,丁太醫搖頭道,“各位莫慌,百會穴瞧著兇險,定能針到病除。”青鸞盯著他,“百會穴在何處?”丁太醫不緊不慢,“額頭往上到頂,再由兩耳尖直上,兩線相交之處再往後半寸,會摸到一個凹洞,就是百會穴。來,各位幫幫忙,讓靜王爺頭靠著床沿下垂……”

青鸞喝一聲等等,“就是說,百會穴在腦袋頂上?”丁太醫說聲不錯,青鸞勃然大怒,“不錯個屁,腦袋上紮針放血,你先自己紮一針讓我瞧瞧。”丁太醫為難道,“這個,醫者不自醫。”太醫院提點忙在旁拱手道,“王妃容稟,百會穴放血原理是這樣的,百會穴放血後,病人會感到清涼,涼意到了口中,就可以開口講話,涼意到了手腳,手腳就可以活動。”青鸞嗯一聲,指指太醫院提點對丁太醫道,“在他腦袋上紮。”

丁太醫拿著針朝提點比劃了比劃,提點往後退兩步,“王妃,臣並沒有暈厥。”青鸞朝他踱步而來,咬牙道,“我先將你打暈,再由丁太醫施針。”

說著話抄起一個銅燭臺,一直在窗下站著的人影飛撲過來,摁住青鸞的手,沈聲道,“讓丁太醫施針。”青鸞拍開他手,喝一聲放肆,那人身子騰挪,將她堵在身後,青鸞怎麽都沖不過去,氣得拿銅燭臺狠狠砸在他背上,沒頭沒腦砸了許多下,那人也不喊疼也不讓開,好不容易那人閃開了,幾位太醫已將靜王往外挪動,頭靠著床沿下垂,丁太醫找準穴位紮了進去,紫得有些發黑的血珠滲了出來滴落榻沿。

血為何會是這樣的顏色?青鸞沖了過去,一把攥住靜王的手,喚著二哥眼淚涔涔而下,靜王眼皮一動悠悠轉醒,眼神卻依然渙散,瞧著她笑得迷離,喃喃說道,“可是青鸞嗎?莫哭,剛剛我做夢了,夢見懷邕回來,卻不見金定。”青鸞大聲道,“二哥切勿胡思亂想,金定沒有事,金定好好的,很快就回來了。”靜王笑著,“懷邕告訴我,金定回不來了。”青鸞眼淚流得更急,“二哥不是說了是夢嗎?二哥,夢是反的。二哥忘了?殷軍大勝烏孫,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,還有,二哥的大仇尚未得報……”

靜王閉了眼,有淚珠從眼角滲出,喃喃說道,“難怪上蒼會多給我一年,原來,是為了讓我做一場幻夢,鏡中月水中花。懷邕黑了瘦了了,受苦了……”青鸞緊攥著他的手看向丁太醫,“是能說話了,可神志不清楚,你如何說?”

丁太醫依然溫吞吞的,“醒了就好,神志要慢慢回覆,還是請提點大人開些湯藥。熬過今夜就沒事了,老夫深更半夜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的,實在困倦,回去睡了,明日清晨再來施針。”老頭說完施施然走了,提點誠惶誠恐過來把脈開方,青鸞扭頭吩咐,“連夜抓藥熬制。”提點順從答應了,自從升官收徒,多年沒有熬過湯藥了,唉,這懷王妃要吃人一般,還是熬吧。

太醫告退,有老仆將熬好的湯藥端進來時,靜王又昏睡了過去,臉色略有好轉,青鸞坐在榻旁守著,接過老仆手中湯碗道,“扶王爺靠坐起來。”老仆伸手攙扶著靜王靠坐了,靜王睜開眼朝青鸞伸手,想說什麽聲氣很弱,青鸞固執道,“我來餵二哥。”

靜王搖頭,卻拗不過青鸞,一湯匙一湯匙餵下去,靜王額頭冒出細汗,臉色也紅潤了些,終能開口出聲,“懷邕呢?”青鸞心中大慟,將藥碗扔在地上,捂了臉自語道,“二哥吃了藥依然神志不清,怕是熬不過今夜了。該怎麽辦?若金定回來,二哥可會起死回生嗎?”

眼淚從指縫裏湧出來,滴滴落在碎裂的瓷片上,青鸞抹一下眼淚,咬著牙起身疾步向外,一邊吩咐老仆道:“我的弟弟瓚曾經兩次命懸一線,是我楚青鸞救回來的,靜王的命,我一樣能救。我這就找東都驛丞去,求他派八百裏加急的快馬,接金定回來。我堅信,金定就是二哥的良藥。”

推開屋門,屋外廊下藥爐燒得正旺,藥鍋咕嚕嚕冒著熱氣,一人單膝跪地正在打扇,聽到青鸞出來,手頓了一下低了頭,青鸞從他身旁經過,鼻端又嗅到一股馬糞的味道,青鸞蹙一下眉頭,那個馬夫還沒走嗎?珍珠為何不煎藥?

青鸞喊一聲珍珠,廊外有人答應著,“姑娘找奴婢嗎?奴婢回去拿藥盒子去了。”青鸞舉目向外,就見珍珠手裏抱著藥盒子匆匆走進。那藥盒子,是青鸞用來裝膏藥的,那膏藥是太國師給的,專治跌打損傷。

☆、112. 夜歸人(上)

青鸞對珍珠道,“我去趟驛站,你守著靜王爺。”珍珠喚一聲姑娘,指著廊下道,“姑娘,還是沒看到王爺嗎?”青鸞邁步下了石階,珍珠說什麽看不到王爺,興許是聽錯了,腦子裏亂哄哄的,一鍋粥一般。

珍珠追了下來,“姑娘,是王爺回來了啊。”又回頭沖著廊下道,“姑娘要去驛站,王爺也不攔著嗎?”廊下的人依然保持著單膝跪著的姿勢,沒聽到一般,在專註熬藥。

珍珠只得一把攥住青鸞手臂,大聲在她耳邊道,“姑娘,王爺回來了,就在廊下煎藥。”青鸞怔怔的,“什麽王爺?哪個王爺啊?”珍珠聲音更大,“懷王爺啊,元邕,元懷邕,姑娘的未婚夫啊。”

青鸞倏然轉身看向廊下,笑著搖搖頭,“珍珠哄我呢,那是個馬夫,他身上一股子馬糞味兒,他怎麽還沒走?對了,深夜裏賬房沒人,沒拿到銀子?珍珠先給他些,打發他回去吧。”珍珠拽著她手,“姑娘糊塗了嗎?什麽馬夫,明明是王爺,剛剛在屋中一直守在窗邊,姑娘硬是沒看見,以前聽腳步聲都能聽出來的……”

青鸞踏上回廊來到藥爐旁邊,定定看了過去,眼前的人一襲玄衣,胡子拉碴得邋遢而狼狽,長發微濕著耷拉下來遮住了眼,青鸞手指挑起他的亂發看向他的眼,他依然是那個姿勢,嘴唇動了動,艱難發出嘶啞的聲音:“青鸞,是我,我回來了。”

短短幾個字,嘶了一聲咧咧嘴,“珍珠,膏藥呢?”珍珠忙忙過來,卻被青鸞一把推開,猛得撲向元邕懷中,緊緊攀住他肩嗚嗚咽咽哭了起來,“你怎麽才回來?這半年,我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得熬過來的,似乎頭發都要白了,你也不給我寫信,回來也不去看我,而是先來靜王府……”青鸞惶然停住絮叨,緊捏著他的肩,“懷邕,二哥快要死了,怎麽辦才好?不行,我得去驛站……”

元邕艱難伸出手臂拉住她,“青鸞放心,二哥沒事……”說幾個字又咧了嘴,青鸞握住他手,“你怎麽不抱我?我不嫌你臟……”元邕想笑,依然只是咧嘴,珍珠在旁看不過去了,跺腳道,“姑娘,先放開王爺吧,王爺後背受傷了,手臂都不能動,連說話都費力。”青鸞眼淚又流了下來,“你受傷了?你這個傻子,你答應我全須全尾回來的。”元邕喚一聲青鸞,又疼得咧了嘴,求助看向珍珠,珍珠擼了擼袖子,“姑娘,先給王爺上藥吧,姑娘若不清醒,我來……”

說著話便去解元邕衣衫,青鸞忙伸手阻擋,“我清醒,我來。”說著話解下元邕外袍,扯開裏衣衣帶,將後背露出來,後背上好幾處傷口,正在往外滲血,傷口周圍青紫高腫,青鸞吸一口氣顫著手吩咐珍珠,“端些熱水來,快些。”

打發珍珠進屋守著靜王,扶元邕進暖閣坐在榻上,靜默著白布蘸了熱水將傷口周圍擦洗幹凈,輕輕塗抹了藥膏又貼上膏藥,為他換了幹凈的衣袍,又裹了狐裘,來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,低聲問道,“可要趴著睡一會兒?”元邕搖搖頭朝她肩膀靠了過來,面對面依偎了許久,輕笑出聲,“這膏藥是神藥,這會兒不疼了,沁涼沁涼得十分舒坦……”

青鸞眼淚又落了下來,哽咽著問道,“在戰場上受傷的?那是什麽武器?”元邕懶洋洋道,“是銅燭臺。”青鸞抹著眼淚,“銅燭臺也能當武器嗎?是何人下的狠手?懷邕,心疼死我了……”

說著話又嗚嗚咽咽哭了起來,元邕喚一聲青鸞,“怎麽半年不見,成了愛哭鼻子的丫頭?我都回來了,就別哭了。”青鸞嗯一聲,眼淚流得更急,“攢了半年的眼淚,一時半會兒流不完。”元邕撫著她後背,“傻丫頭,那就哭個夠。”

青鸞抽噎著,“懷邕,二哥會死嗎?”元邕頓了一下,撫上她長發,“二哥是一時著急才昏迷的,不會死。”青鸞靠著他,心中漸漸安寧,似乎只要他一句話,只要有他在身旁,二哥就不會有事。

靠了一會兒推開元邕站起身,“我瞧瞧二哥去。”元邕點頭,待青鸞一出閣門,嘴咧了老高,呼呼吸著氣嘶聲不已,上了藥能說話了也能動了,依然鉆心得疼,這丫頭真是手很。

青鸞進去時,靜王又昏睡了過去,睡夢中並不安穩,皺著眉頭額頭不時冒出細汗,珍珠輕聲道,“奴婢進來的時候,靜王雖睜著眼,神志卻糊塗著,奴婢熏了些安神的香,漸漸睡了過去。姑娘放心去陪著王爺吧。”青鸞嗯一聲,許是屋中熏了安神香,理智恢覆許多,瞧著靜王道,“懷邕說二哥是一時著急,二哥為何著急?難道是因為懷邕的傷勢?”

珍珠瞧她一眼,“王爺是不會說的,也不讓奴婢說,姑娘自己慢慢就想起來了。”青鸞咦了一聲,“這話沒頭沒腦的。”珍珠忙道,“姑娘快去吧,王爺等著呢。”

青鸞又瞧瞧靜王,拿帕子吸吸他額頭細汗,“若金定在此守著就好了。”將帕子交給珍珠轉身出門,暖閣內元邕趴著睡了過去,青鸞坐在榻旁看著他,無聲輕笑。

元邕睡了兩個多時辰,背上鉆心的疼痛將他擾醒,睜開眼對上青鸞的笑顏,元邕閉一下眼,“青鸞……”青鸞忙道,“傷口疼了嗎?該換藥了。”說著話輕手輕腳解他的衣衫,換過藥問他可要再睡,元邕搖頭,“想跟青鸞說說話。”

青鸞嗯一聲,“懷邕想我,便快馬加鞭先行趕了回來?”元邕趴在枕上點頭,“二十三成親,我想著早些回來。”青鸞手指撫上他胡須嬌嗔道,“不喜歡懷邕留胡子。”元邕一笑,“著急趕路,好幾日沒有沐浴換衣,也沒有剃胡子,想著先來瞧瞧二哥,收拾幹凈了再去見青鸞,半年不見了,見面本該做些別的,不想又受了重傷……”青鸞俯下身親在他臉上,嘴唇在腮邊游移著去尋他的唇,元邕閉目等著,忽聽青鸞啊了一聲。

她松開元邕,“不對啊,既能騎快馬,就是沒有受傷,懷邕的傷怎麽來的?難道是……”元邕攥住她手,“不過是小傷,命還在……”青鸞搖頭,思忖著道,“昨夜裏我過來的時候,進屋門時有一個黑影堵在我面前,被我推開了,那是懷邕對不對?提點大人說他們是被捉來的?被懷邕捉來的吧?後來提點大人說針灸得找丁太醫,那會兒聽見了馬嘶,丁太醫外袍都沒穿就被推了進來,那也是懷邕,後來我聽見他說要在二哥頭頂紮針,我拼命阻攔,有人過來將我堵在身後,那個人也是懷邕,我當時氣極,拿起手裏的銅燭臺就,那個銅燭臺本來是要打暈提點的……”

青鸞濕了眼眸,“是我,是我砸傷了懷邕,懷邕戰場上沒有受傷,卻被我傷了,你這個傻子,怎麽不叫我?我那會兒失了神志,你怎麽不提醒我?”元邕有些委屈,“我叫青鸞了,青鸞不搭理我,眼裏瞧不見我,說我是馬夫,我身上臭,也不敢強抱青鸞啊……”看青鸞眼淚湧了出來,忙笑道,“沒事,不過是小傷,我是鋼筋鐵骨,過幾日就好了,青鸞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擡起手為她抹淚,青鸞吸著鼻子臉貼在他掌心裏,“是我不好,瘋子一般。”元邕摩挲著她臉,“行了,青鸞做的很好,二哥暈厥那會兒,我心裏比青鸞還要亂,不過是強作鎮靜。”青鸞嗯一聲,“若是金定在就好了,懷邕該帶著金定一起回來才是。”元邕抿一下唇,“青鸞,我挨過打了,若是我做錯了事說錯了話,青鸞不會怪我吧?”

青鸞凜然一驚,“你做什麽了?金定負傷了?怪不得你先來見二哥,是不是金定負傷了?金定缺了胳膊還是腿?眼盲了?破相了?還是金定她……”青鸞驚慌不已,“二哥知道金定不好的消息,才暈厥的對不對?怪不得太醫說二哥急火攻心,怪不得珍珠說你不會說,也不允許她說……”

青鸞手顫了起來,心裏有什麽奔騰咆哮著,兩眼酸疼耳膜鼓脹著,卻流不出眼淚,只定定瞧著元邕,大聲喊道:“金定怎麽樣了?快告訴我。”

她自以為是聲嘶力竭喊出來的,其實只發出微弱細小的聲音,含著恐懼,元邕忍著疼痛起身扶住她肩,“青鸞勿慌,金定沒事。”青鸞楞楞看著他,聽到他說,“金定好好的,她正帶領大軍押著符離在回東都的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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